大學課堂遭遇學生的軟抵抗
張瑾(化名)在湖南一所省屬高校就讀,剛進校就聽說大學里上課是“選修課必逃,必修課選逃”,上了幾年,他發現真正逃課的同學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。
“逃課屬于極端的手段?!睆堣f,他印象中最離譜的一次,全班也到了一半的同學。可問題是,在課堂上,真正用心聽講的同學卻寥寥無幾。
非暴力不合作
實際上,在接受記者采訪時,絕大多數大學生都表示,當下高校抓逃課抓得緊,沒特殊情況,誰也不會輕易當“逃學威龍”,現在流行的是“非暴力不合作”。
張瑾所在的教室就上演著這種“軟暴力”:
老師坐在教室的最前面,講著課,內容是教科書上的原文。聽課位置最好的前三排,一個學生也沒有。兩個女生一邊織著圍脖兒一邊竊竊私語。坐在她們后面的一個男生低著頭看一本英語六級單詞書,邊念邊寫。最后一排的幾個同學打開手提電腦,帶上耳機看娛樂節目……老師和學生同在教室里,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圈兒。
“上課基本上就是聽老師念書。”張瑾說,“也不是沒見過照本宣科的老師,可是這位老師普通話不標準,聲音又小,不知所云?!边@學期教純理論課,這位老師就“寡說”45分鐘。一周四節課對張瑾來說,不啻為一種煎熬。
在遼寧省一所重點大學就讀的張闖曾經對大學課程抱著很大希望,后來他發現大多數課程都實在不精彩,老師照書念,跟自己看書沒什么區別。“比如法律基礎,學完以后還是法盲一個?!睆堦J說,“就不能舉幾個鮮活的案例嗎?”
大多數時候,張闖就在課堂上自習,有時干脆趴在最后一排補充睡眠。但凡上演“軟暴力”的課堂上,后面幾排總是蟄伏著像張闖這樣的特“困”生。
“老師甲無奈地說,‘如果后面說話的同學小聲一點兒,就不會吵到前面睡覺的同學了?!边@個笑話里的場面,正在大學課堂里真實地發生著。
你糊弄我,我糊弄你
說起為什么“不跟老師合作”,學生們的解釋跟“翹課”的理由差不多,一種是真厭學,還有一種是對老師講的課提不起興趣。
在采訪中,大多數學生屬于后者。特別是剛進大學的學生,心里有期待,對老師的教學水平和人格魅力就特別較真兒。
嚴歌(化名)所在的班級為此跟任課老師有過“硬碰硬”的交鋒。
“這次反對并不是我們主動的。”嚴歌說。有一次,同學們接到一份問卷,是學院里的教學質量調查。這樣的問卷,嚴歌從小到大填過很多份,多半都是把老師分數打得很高。但這次,她覺得是個表達真實想法的機會,于是給一個公認最“差勁”的老師打了很低的分數。她在問卷背面寫了不少意見,還提出想換個老師。填完之后,她才知道,大多數同學都做了同樣的選擇。
結果是兩敗俱傷。老師被院長批評了,但課還是他教。學生們也被班主任批評了。后來期末考試,幾個成績不錯的同學意外掛了這門課———恰好是反對意見最大的的幾個人。這不能不讓學生產生某種聯想。
既然正規渠道反映行不通,嚴歌和同學們就此實行軟抵抗,不逃課也不發言,就像歇后語說的:鐵拐李,把眼擠———你糊弄我,我糊弄你。
生之過還是師之惰
學生也明白,不是每個老師都能把課上得讓人如沐春風,可他們希望老師對教課要有基本的責任心。
《電視編輯學》是張瑾和他的同學們必修的專業課。大家早聽說教這門課的老師曾在地方電視臺工作過,覺得有這樣一位懂“實操”的老師挺不錯。不料,老師浮皮潦草講了幾周編輯理論后,說了一句“驚天動地”的話:“非線性編輯我也不是很會,你們自己看看具體操作,我回去也要接著學。”
嚴歌還記得有一位老師,頭銜一堆,著作等身,可是課堂依舊沉悶,很多人慕名而來聽課,卻失望而去。嚴歌覺得,其實有很多教課內容可以講得更翔實,這位老師手上也有很多例子可以佐襯,可惜老師并沒有講。
彭老師在湖南一所大學教英語已經10年,在她看來,十幾年來的大學課堂并沒有實質性的改變?!拔覀兡莻€時候也不聽課,因為老師講得讓人聽不下去?!迸砝蠋熁貞浧鹱约旱膶W生時代,她表示可以理解學生們,“那是一種希望和老師互動的心情”。
為此,彭老師有意識地在課堂上放英文電影片段,教英文流行歌,有時還要準備一些有趣的話題,鼓勵同學們站起來說。即使這樣,課堂上依舊還是有人發短信,睡覺。彭老師倒比較寬容,她覺得學生們很難在45分鐘都保持聽講狀態,除非老師的課足夠有魅力。
大學老師評職稱,更多的是看科研、看論文,教學質量占的比重很小。彭老師認為,這是一部分老師不注重課堂教學的重要原因。
像大多數老師一樣,彭老師對學生們指責老師“沒責任心”并不完全認同,在她看來,不認真的老師還是極少數的。
湖南某大學教政治理論課的陳老師就很敬業。從事教師工作20多年,他一直在尋求改進。因為教的是公共課,他遭遇的“軟抵抗”更多。為了讓學生們聽課,他曾經要求學生們記筆記,到期末檢查。結果學生們互相抄襲,應付了事。
陳老師為此幾天沒睡好覺,他想不通,為什么自己認真備課,卻不能吸引學生。有學生在私底下告訴他,像這種公共課,應該活潑一點。為此,他專門去聽了幾個老師的課———這些老師都是學生們公認風趣幽默、課堂活躍的。陳老師自認做不到幽默風趣,但是他也開始學習用PPT,因為他看到那些年輕老師的課件都做得很漂亮,自己也想學學。
為了改變那種“老師講、學生聽”的滿堂灌教學模式,陳老師還想出了新招兒。他把全班的學生分成小組,每組分配一個選題,然后推選出人來講課,最后再由學生們選出來的評委評分,作為小組組員的平時成績。
陳老師的理想是把課堂做成當下最流行的選秀節目。
然而,學生卻并不買賬,因為他們覺得麻煩。雖然大家講得還不錯,但總感覺像是被逼上梁山的。陳老師的改革不算失敗,但是并沒像他希望的那樣,能完全調動起學生的積極性。
“對他們來說,只要能順利地拿到這個學分,就足夠了?!标惱蠋熣f,現在的學生也變得越來越功利了,他們并不想為公共課付出太多精力。
學生掌聲是最美妙的聲音
張瑾期盼著大家能自覺上課。比如外國文學課,教那門課的沈老師每次上課都是很認真地準備了材料,做了幾百張課件。為了介紹作家,她經常摘出一些文藝理論書中的評論。張瑾聽說,每周她都要看幾本文藝專著。
這樣的努力確實換來了學生的認同,幾乎每一次上完課,大家都會給沈老師掌聲。
在沈老師看來,當大學老師事情太多,想要講好課,就只能少寫論文,少應酬。當然,有得有失。她現在還只是講師,但她覺得學生的掌聲卻是“聽到過最美妙的聲音”。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聽到這些掌聲。
“其實課堂上老師和學生是可以互動的,當然學生自己也要愿意學?!鄙蚶蠋熣f,在學風好的班級,比較容易跟學生們交流,也更容易把課講好。她希望學生們不要單純要求老師,而是老師學生相互理解,共同把課上好。
“要想課堂上師生和平共處,其樂融融,那么從制度設計到學生、老師,都得改改?!鄙蚶蠋熣f。(蔣昕捷)
來源:新聞晚報